紫花藿香薊：童年基地的紫色魔毯

書寫，自然，而然／許文卉

紫花藿香薊，隨處可見，生命力旺盛的野草，清除雜草的首選。總在漫步定觀點六寮的時候，遇見它的聚集叢生。有時，它也和大花咸豐草，形成混生群落。除了我，幾乎沒看過任何人，為它佇足停留。

風起，沿著山坡，紫花搖曳，飄來陣陣殊香，跟隨戀香憶兒時，思緒無限延伸，展翅，想望。面對反覆割刈的宿命，紫花藿香薊雖然暫時被除盡，但只需經過一段時間，它將捲土重來，竄起綠莖嫩葉，綻放紫絲花冠。原來，它老早就將獨有的生命氣息，埋留在土裡，如同我那滿載的童年記憶，深植根系，難以袪除，期待下一回的萌芽，等待我下一趟的追尋。

春！大樹下的家家酒

拔仔樹下，六個小女孩圍聚成圈。「剪刀，石頭，布。我要當…….」家家酒的遊戲規則是，猜拳選角色。爸爸上班，媽媽買菜，哥哥姐姐上學，弟弟妹妹在家玩樂。

大樹是我們溫暖的家，爸爸的公司在樹頂上，媽媽要去的菜市場，就是紫花藿香薊群生的草地，哥哥姐姐的學校，就在紫魔毯旁邊的池塘。菜籃裡，總是滿滿的藿香薊和大花咸豐草，剝掉綠色的總苞，散開的管狀花或瘦果，加水，是媽媽的手路菜。用石頭將葉子搗成綠泥，是媽媽為寶寶特製的營養粥。

樹蔭下，家人共進晚餐，宮庭舉辦舞會，遠足同樂野炊。花香裡，有番石榴的滋味。

夏！生機蓬勃的秘密基地

午後，雷鳴雨落，女孩們在低矮的屋簷下躲雨，微溼的髮稍，雨滴凝聚，洋裝沾上泥漬，心，雀躍不已。雨停，天清虹彩，空氣裡彌漫著大自然沐浴後的鮮潤，土地泥濘黏滑，成群的小蛙兒跳躍穿越鄉間小路，釣青蛙，是小孩最快樂的事。

紫色的花瓣承載的雨珠，順著帶毛的花梗緩慢滾動，洗滌潤澤鮮綠花莖，群草植株更顯翠綠。大哥哥說，要記住這種花，當它長高到你的腰，而且又整片整片長很多，你就要小心，因為草叢裡面會躲藏毒蛇，所以它叫「蛇花」。果然，我們陸陸續續在夢幻的紫海裡，抓了不少大大小小的蛇。

竹林裡，橘紅色的筍姑群聚。砍下竹節，合作綑綁建造一艘竹筏，划遊波光池塘，溼地探險，樂趣無窮。鋸下竹枝，做把竹槍，攻城掠地，以夏日的涼意開戰。花香裡，有微溼的水氣。

秋！翱翔藍天的風箏

枯黃的落葉告別大樹，任由秋風的帶領，寂寞地步上腐植的旅程。秘密基地的小山坡上，紫花繁綻的景色不再，取而代之的是線形果實的蓄勢待發。乾燥的緩坡向陽地，是小孩放風箏的最佳場域。

紫花藿香薊的果實，數量繁多，黑色的種子頭戴冠毛，齊整排列，等待風動，期待乘風飛翔。夥伴們從草原下風處迎風奔跑，邊跑邊鬆放線圈，衝上小山丘，回望，觀察風箏與風力的舞動，學習控制線圈的收放，直到風箏在無邊際的天藍裡挺立翱翔。放太鬆，紙鳶會墜落，扯太緊，紙鷂會棄線高飛。人際關係的距離斟酌，又何嘗不是如此？

併躺在小山丘，將纏繞線圈的樹枝，插在土裡，遠望著自己的風箏，分享彼此的日常，聊著未來的夢想。風起，紫花藿香薊細尖的果實，隨風出發，期許懈逅溫暖的生育地。我們的風箏高掛天空，和變幻的雲朵嬉戲追逐，地面上孤單的花香裡，有離別的不捨與心疼。

冬！紫色大地的消逝

天冷，寒氣逼人，植物抖落一身勁綠，動物備糧冬眠。說好了，一起迎接春天，也要一起再玩家家酒。突然倏地，除草機電力十足剃空草原，電鋸腰斬了番石榴樹，怪手的鏟斗不停歇地深掘，挖土機的履帶，反覆地滾壓著小山丘。

天陰，涼氣咄人，水泥攪拌車加入施工，秘密基地變得工整平坦，堅硬滑亮的刷白地面，銀灰冷光的圓柱欄杆。原來，我們有了一座露天溜冰場。每個小孩都央求父母添購溜冰鞋架，用鞋帶固定布鞋，衝進溜冰場，馭風滑翔，樂此不疲。不再釣青蛙和放風箏的日子，較量著彼此的溜冰技巧，接龍的長度，跳躍的高度，單腳，轉身，穿越障礙……等等。

天晴，暖氣襲人，沒有植物的溜冰場，炙熱難耐。雨天禁止溜冰，蛇類偶爾造訪溜冰場，屢遭追趕喊打。紫花藿香薊的種子，全飛走了嗎？交換夢想的夥伴，陸續搬家遠走他鄉。再也看不到的紫色花海，香氣卻依舊纏繞，久久揮之不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