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最爱的那家小饭馆儿,过年后关门了

我最爱的那家小饭馆儿,过年后关门了

我家小区门外有个小饭馆儿,门楣破败的,连个名字我都记不得,可是他家的红烧羊肉饭实在是对胃口,羊肉香辣不膻,肥而不腻,就连赠送的那碗青菜汤,都非常爽口,我经常把碗底舔个干净,一粒米都不留。

过了年,我初七晚上一回南京就跑过去了,结果看到卷帘门一拉到底,啥都没吃到,我以为人家还没上班,于是悻悻而归。

然后我就天天跑过去等,每天遛狗也故意路过他们家门口,结果还是没吃上,卷帘门还是死死扣着,风雨中清冷无人。

我一连等了七天,直到元宵节,还是没有人来开门,只得跑到他家隔壁,吃了个不咸不淡的鸭血粉丝汤,聊表纪念,然后垂头丧气而去。我知道我再也吃不到他家的红烧羊肉饭了,我甚至已经想不起那饭是什么样子了,只记得我把碗底舔干净后剩下的一两粒花椒,以及留在齿缝舌尖的一点辛香。

我在他家吃了那么多次饭,居然连人家老板的样子都没有记住,实在是狼心狗肺、凉薄无情。

我承认我是个吃货,但吃货也该有人权啊,这个世界对我太残忍,好吃又便宜的馆子,已经越来越少了。我所住的这条街,过了一个年,已经有三家小吃不见了,包括一个大妈小小的煎饼摊子。


这春天,雨水连绵的,真他娘的清冷啊,早上小白领依旧来来往往上班,晚上社会精英们依旧堂馆里觥筹交错,高端会所、酒楼、火锅店依旧生意红火,但烧烤摊儿、小面馆、包子铺、煎饼果子驴肉火烧的却日渐稀少了。

人都说:“一分钱,一分货”,其实在吃这件事上,并不一定准确,这座城市的大街小巷,我几乎都吃了个遍,德基广场七楼桂满陇每天从早上排队排到晚上十点多,男男女女们把门儿都堵上了,我曾经排队排到眼冒金星,最后吃上了闻名已久的叫花鸡,花了几百大洋,然而也不过如此嘛,吃了就吃了,没什么回味儿。

同样是大盘鸡,中央商场楼兰店子里有新疆大盘鸡、环宇城的晋家门店子里也有大盘鸡、路边兰州拉面馆子里也有大盘鸡,但前两个并不见得就比后面那个好吃。要知道把土豆和鸡一起炖,乃是一种学问,火候不到,味道就调和不到一起,倒不如分别炒个鸡肉、炖个土豆呢。

所以,吃饭未必要去那些高大上、价钱贵的去处,有时候街边的没招牌小馆子,巷子里的没名字小摊子,比你花大钱坐雅座吃的香多了。

我还是个穷小子的时候,住过一个破烂小区,租了个斗室容身,房东还是个左青龙右白虎的拆二代;我不为别的,就为门口有个破破烂烂的炒面馆子,我就爱他们家的香肠炒面。他那个破店面,门面被油烟熏得漆黑,内部小的可怜,门窗破破烂烂,简直是风能进雨能进城管打死都不会进,老鼠经常排队巡逻,野猫蹲在饭桌上,但扛不住他家的炒面确实不错,吃了一次又一次。

有一回店里没啥客人,我在吃面,看到老板急匆匆脱了围裙,丢了锅铲,打开角落里的破笔记本就开始打游戏,我一听那游戏的声音就不对,开口就是一句:“Unit lost !”

我放下碗伸过脑袋去一看,原来这老板真在玩《红警2》,这都啥年代的游戏了......真是童心未泯,我见他圈了一大堆光棱坦克要和电脑玩命呢,他那操作手段,也就是个常凯申的水平,只晓得圈起来A过去,完全不计伤亡,打法真不环保。我吃完打个招呼,发现这老板竟然有点眼熟,仔细一看,这不是我那个左青龙右白虎的小杆子房东吗?这小子,赚了老子房租,还开个破烂炒面店来坑老子的饭钱,真真是做得一笔好生意。

当年我在明孝陵附近住的时候,下马坊公园入口处,有一对夫妻,偷偷躲在公园一个小豁口处卖炒饭,每当我遛狗路过,香气冲鼻而来,引得我和狗都口水直流,于是拐过去排队,为什么要排队呢?因为对面就是农业大学,农大的穷学生们很有品味,晓得这小小的炒饭摊子,比他们校园里高大上的农大烤鸭烧鸡美味多了,于是都来抢我的炒饭。

炒饭有很多种,我最爱的一味,是猪头肉炒饭,猪头肉的滑嫩弹爽,和炒过的焦香米饭拌在一起,分外有嚼口,我恨不得要吃两碗,南京的六合猪头肉大多名不副实,不如我老家泰兴农村的下酒猪头肉入味,但这对夫妻卤的猪头肉,乃是明孝陵一绝,弹滑中还带点酥烂的口感,南京无双。

我当时一边扒炒饭,一边看着那对夫妻忙得热火朝天,一个颠锅,一个下料,葱花、豆芽、米饭、肉片,如变魔术一般纷纷落到滋滋冒烟的油锅里,铲子翻飞,三五分钟就是一碗香喷喷的各色炒饭。大家像吃农村流水席一样上来端自己的饭盒子。我有一次无聊粗略算了算,他们一晚上大概炒了200份饭,一份饭10块钱,那么一晚上流水就是2000块,令我这种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小布尔乔亚羡慕不已。

餐饮,是一门好生意,考较的不只是厨艺,还有细心、耐心和责任心,我自己做顿家常饭,炒个菜、弄个火锅、张罗半天,都会腰腿酸疼。你想想,人家炒200份米饭,和那么多食客打交道,那是什么样的功夫和耐心?小时候,我爹妈也打算卖过早点,他们会做一种特别好吃的烧饼,咸咸脆脆,卖给早上上学的学生,很受欢迎;但要连夜和面、揉面、做馅儿、入烤架、看炭火,但我爹这人马虎粗心,只顾半夜打麻将,把好几屉烧饼都烤成了黑炭,气的我妈大发雷霆,于是生意不做了,断送了两个烧饼师傅的大好前途。

所以说,真不容易,我就记得明孝陵那对夫妻炒饭的样子,好辛苦、好热闹、也好好吃啊,勤劳勇敢,追求美好生活的劳动人民,当如是也。

想那时,城市的经济真是繁荣,大家真是开心,诺大的城市,就没有个真正冷清的地方,大家都有事做,都有钱赚,远处的工地塔吊运转,渣土车开过,尘土纷飞,修路的修路,修地铁的修地铁,工人师傅们吃着盒饭,喝着冰红茶,一张席子就躺在地铁口呼呼大睡;外卖小哥们大声接着电话,骑着电动车满大街穿梭,蓝湾咖啡、KFC、麦当劳里永远人流川涌,找不到座位,有家教老师在指导学生,有卖房小哥在发传单,有西装革履的创业者在高谈阔论改变世界,仿佛一个个分分钟做着几十万上下的生意。

到了夜晚,整条街都是红红火火的,烧烤摊子飘着令人难以抗拒的炭火、油脂的香味;龙虾馆子里更是人声鼎沸,里面根本坐不下,大家就坐在露天里,女人们穿着漂亮的衣服,用纤细、嫩白、做了漂亮指甲的手,把一只只小龙虾抽筋剥皮、卸甲吃肉,男人们光着膀子,碰着酒杯大呼小叫,只觉得耳后风生、鼻头火出、此乐让人忘死。

这个春天,好冷,好长,好多雨水啊,城市里依旧灯光璀璨,高端酒楼依旧有人彻夜欢饮。但是好无趣啊,那些属于我们工人、农民、穷学生、无产阶级的乐趣,少了很多啊。

过年后,雨水接着雪水,一天连着一天,什么春暖花开,太阳都不知道哪里去了,闻不到炭火和油烟的香味,见不到锅铲和火焰的舞蹈,女人穿不了漂亮衣服,男人打不得球,撒不了野,吹不上牛逼,一个个裹得严严实实有如端午的粽子,行色匆匆一步都不停留,没办法,那冷风夹着雨水直往脖子里灌,昨天晾的衣服还没干呢,赶紧回家开空调钻被窝吧。

所以啊,春天啊,带着你的雨雪赶紧走吧,我们要在露天大排档吃着火锅唱着歌,碰着酒杯骂着娘啊。

发布于 2019-02-24 10:21