◆家鄉的油菜花盛開。 作者供圖

張桂輝

「不知細葉誰裁出,二月春風似剪刀。」春風,是神奇的魔術師,能裁出細葉,能催開繁花。

和着春天的韻律,油菜花,如蠶破繭,忘情開放,如夢初醒,清香浮動。家鄉遍地金黃的油菜花,給村莊平添了一道靚麗的風景線。

花好月圓,花開富貴。古往今來,人皆愛花。而在百花家族中,牡丹霸氣,「啊牡丹,百花叢中最鮮艷,啊牡丹,眾香國裏最壯觀……」一曲《牡丹之歌》,唱了四十多年,百唱不厭,廣為流傳;梅花神氣,就連領袖詩人毛澤東,也對梅花情有獨鍾,不單創作了《卜運算元·詠梅》,而且在《七律·冬雲》中吟詠:「梅花歡喜漫天雪,凍死蒼蠅未足奇」;玫瑰嬌氣,電影《淚痕》插曲中唱道:「在我心靈的深處,開着一朵玫瑰,我用生命的泉水,把它灌溉栽培」;茉莉福氣,今年元宵節,宇航員王亞平,在太空用古箏彈響的一首中國傳統音樂,便是《茉莉花》。一時間,茉莉的芳芬,飄散在蒼穹。福氣之大,可見一斑!

古往今來,多少文人墨客,為百花揮毫潑墨;多少藝人名家,為百花縱情吟詠。油菜花,卻是例外。油菜花,顏色單一,花朵不大。殊不知,貌似平凡的油菜花,活力四射,慎終如始,不是鍍金,勝似鍍金。油菜花,喜熱鬧,不愛一花獨放,總是成片盛開。在油菜花開放的鼎盛期,走進如披黃袍的田間地頭,彷彿暢遊在金色的海洋裏。

春日的一天上午,走在故鄉的田野上,大片盛開的油菜花,黃得可愛、黃得淘氣,讓我眼睛為之一亮、精神為之一振,情不自禁地想起與油菜花有關聯的點滴往事。

我的第二故鄉——閩北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小山村,山清水秀、田多人少,山高水冷、樹多花少。當春風擠進山村時,成片的油菜花,相邀增春意,相映添秀色,宛如一幅醉人的山水畫,真有點「山重水複疑無路,柳暗花明又一村」的意境。這,是我此生最早見過的油菜花。

江西,是油菜大省。江西最誘人的油菜花,在婺源「江嶺」和被譽為「全球十大最美梯田」之一的「篁嶺」。每年桃紅柳綠時,婺源油菜花,成為吸引八方遊客的最美景色、最佳資源。那年四月,我和幾位老友遊覽篁嶺時,粉紅的桃花、潔白的梨花,與梯田裏黃得活潑的油菜花、古村中白牆黛瓦的民居房,遙相呼應,構成一幅幅惟妙惟肖的天然畫卷。那,是我所見最為壯觀的油菜花。

福建上杭,古田會址名揚天下。隨着旅遊業的興起,當地在發展古田會議會址景區紅色旅遊的同時,着力打造生態旅遊品牌,百畝油菜花成為亮麗的田園景觀,單是會址景區前,就達四十多畝。那年三月裏,專程前往古田,體驗紅色旅遊。古田會址前,密麻麻、金燦燦的油菜花成片盛開,與「古田會議永放光芒」紅色標牌,以及會址背後吐綠滴翠的樹木,相映成趣,競秀媲美,人們爭先恐後走進油菜地裏,各自取景,留影拍照。她,是我見過最具詩情畫意的油菜花……

「牆角數枝梅,凌寒獨自開。」油菜花,同樣經歷了苦寒。其名氣所以不如梅花,既因香味沒有梅花那般濃郁,更因長在田間、成片開放,自然就夠不上「物以稀為貴」了。

我之所以對油菜花情有獨鍾,不單因為其花黃花美,而且與之打過交道,有過一段親密接觸。少年時代,適逢「文革」,無書可讀、無處可去的我,小小年紀便參加集體勞動,親歷過油菜種植、管理與收穫的全過程,尤以油菜施肥,記憶最為深刻。

莊稼一枝花,全靠肥當家。油菜過冬前,需施足底肥。這樣,來年春季,才能花開茂盛、多結果實。現如今,給油菜施肥,不論是氮肥、磷肥,還是鉀肥、尿素等,用量小,肥力強,既不重,又不髒。上個世紀六七十年代,給油菜施肥,則是名副其實的髒活累活。我生活的鵝峰村,與鎮上距離二十里,只有一條路面不寬、坑窪不平的沙土「盲腸路」。不知是化肥供應困難,還是為了節約成本,油菜施肥,就地取之——牛糞。

事非經過不知難。那時,還是大集體,生產隊養了二三十頭黃牛、五六頭水牛,除了放牧、犁田,多半時間關在牛欄裏。每天丟進一些稻草,一來給牛充飢,二來充當「床墊」。閩北地多人少,晚稻收割後,在田間地頭合適的位置,立起一根長約四米的杉木,底部用三根短小木棒支撐作為「軸心」,一把一把的稻草,繞着「軸心」,自下而上,一層一層,壓得實實的,先是由小到大,而後逐漸收縮,堆成「一串一串」稻草垛。許多稻草垛,是牛的糧倉。隊裏負責放牛者,每天下午從草垛上拔取二三十把稻草,用長竹竿挑回,分撒到牛欄裏,給牛們當「點心」。沒吃完的稻草,與牛糞混雜在一起。日積月累,牛糞厚達幾十厘米。那時,氣溫比現在低。剛挖出來的牛糞,還有點溫度,待挑到地裏,就冷冰冰了。為了均勻施肥,扯不斷理還亂的牛糞,不能用鋤耙,只能用手抓。每株油菜兜下,撲上一把牛糞。寒冬臘月,凍手凍腳。第一次施肥,我戰戰兢兢、畏畏縮縮。老隊長見了,熱情開導:「你不是喜歡油菜花嗎?沒有牛糞臭,哪有菜花香?」看看一隊之長和其他社員,一個個毫無顧忌地抓牛糞,我也就有畏無懼了……

梅花香自苦寒來。油菜花其實也一樣。古人有詩曰:「苦度冬寒養壯身,欣迎春暖獻萬金。連天接壤黃蜂喜,粉蝶雙飛篤信晴。」油菜花,名氣不大,貢獻不小,看似平凡,卻有真意。乾隆皇帝曾寫下一首《菜花》詩:「黃萼裳裳綠葉稠,千村欣卜搾新油。愛他生計資民用,不是閒花野草流。」感慨之餘,賦詩一首:「春風初到菜花開,金海蜂飛映霧白。不與百花爭秀色,但求結籽送油來。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