幫MOMO洗澡。牠是一隻台灣叫做「米格魯」的小獵犬，女生，六歲。一年多前牠病了，動彈不得，我徵求牠主人同意，帶去看了醫生，說是脊椎間板突出，也就是骨刺，沒得醫了；有些狗會因此癱瘓，即使手術也很難救回，MOMO還算好的，能走走幾步，自己去大小便。「就讓牠這樣吧！」醫生建議。
後來，MOMO就一直在我院子待著，通常季節轉換，脊椎壓迫到神經，牠會發出穿破性的尖聲哀鳴，這時其他狗都默默。他們聽得出、看得出來，有一個生命在受苦。
MOMO洗澡比其他狗勤些，兩週一次，因為牠光吃不動，太臃腫，無法替自己理毛，雖然我每天替牠巡一下，抓抓蟲，但總是易藏污垢。牠不反抗，只是眨眨眼，偶爾哼哼。回想三年前，牠還是隻淘氣狗，放封時會跑去老遠的農家，叼一塊西瓜皮回來。這種狗，是英國人十四世紀發展出來的，嗅覺超強，叫做小獵犬（Beagle），貴族們時興常帶著整群小獵犬出去獵兔。二十世紀到美國，成了熱門品系，大家愛牠聰明伶俐，與人互動絕佳；史努比就是米格魯，隨著漫畫走世界，後來世人才發現，這狗真的存在，比卡通裡還逗趣。
米格魯到台灣，也是拜某部電影之賜，約末七八年前大流行，家庭大量飼養，但是這種狗太頑皮好動，叫聲尤其驚人，飼主不耐操，使牠們迅速淪為棄狗裡的最大宗，被捕犬大隊送到收容所後安樂死的，累計成千上萬隻。幸運的流浪米格魯在市街上站穩地盤，和當地犬混種，配出迥異於原來白、黑、褐三色的品系，有全白的、全褐的，腿變成或變短，大垂耳變小甚至直立，但是牠的闊嘴、嗅覺、腳爪、關節等，讓你馬上知道：「啊，是一隻米格魯！」
牠必須跑、追、閒逛、無限的嗅聞萬物，日子才算正常；然而大多數米格魯，都在家蹲著猛吃發胖，腳爪沒法磨短，增長到走路會痛，終於自己也放棄了運動。例如MOMO，被主人從另一個狗主棄養準備安樂死的狀態搶救回家，他們卻太忙無法照顧，放在院子裡自生自滅，我看不下去，央求主人讓我每天餵一頓，讓牠們放封十分鐘。我說「牠們」，是因為他們原來還有另一隻米格魯，流浪的身世可能更淒涼，被發現時還小，鼻子缺了一小角，揣測是和大狗爭食被咬掉的。
牠適合台灣，體毛密而不長，夏冬皆宜；不挑食，任何可咀嚼下肚的有機物，都可能是牠的食物；與人友善，不介入任何狗派系惡鬥，即使為尋求交配時亦然。正因為自然配種下的遺傳疾病很少，英國美國愛選牠當實驗動物；在台灣，遺傳疾病卻不少，特別是那幾年大流行，商家在有限狗群中交配，亂了基因池，出現髖骨問題、糖尿病、心臟病、風濕性關節炎等，或是像MOMO，得了要命的骨刺。
前陣子狂犬病在台灣山地的鼬獾中盛行起來，農委會一度著手拿米格魯當實驗動物，引起動物社會研究會等動保團體抗議，才暫時擱置。這是個笑死人的實驗計畫，可能只是農委會恐怕立法院質詢，才臨時抓了個計畫來，十來隻狗，連基本的樣本比較都無法進行，想像中不外把鼬獾身上的狂犬病毒株拿來培養，再注進米格魯的體內，看要多少劑量的病毒，牠們多久會感染，然後死亡。類似的實驗，在國外也不是這樣進行的，至少米格魯在英美，主要是拿來做食物毒性、食物污染和某些藥物的實驗；狂犬病的名字取壞了，凡是哺乳類動物，都有可能得病。
最近有報導說，愛滋病的疫苗，拿米格魯實驗就快成功了？但我很難想像一隻米格魯，當牠最健康活潑可愛時，會被拿來做任何實驗，無論人類是多麼迫切需要這類實驗的結論，然而我們的文明是這樣的，像英美，每年總有各近萬隻米格魯，以科學之名，要死在各地的實驗室，牠占了實驗犬中的超過九成五。還有一個數字告訴我們，全部狗類實驗動物加起來，只占了每年實驗動物總隻數的0.03％。想想那不知多少的貓、兔子、迷你豬、鼠等，包括實驗狗，幾乎全數是人類特意在籠子中餵養來做所謂「有益於人類」科學實驗的，因為他們需要最好的實驗動物「品質」。
由於動物權利團體的努力，洗髮精的生產者終於不需經過在無數的貓眼睛裡擠洗髮精，證明對牠們「無害」，因而完成對人類無害的動物實驗，才可以上市。那麼其他的呢？儘管動物權運動不斷強調，做動物實驗要注意三Ｒ，可換置（Replacement）、應減少（Reduction）、減少動物實驗中的痛苦（Refinement），我們日常用品中，有多少是經過各種動物的產品實驗？你曉得嗎？
總而言之，從動物的眼光看來，實驗的傷害，哪裡有任何藉口呢？套句麥可傑克森的歌名：They Don’t Care About Us，「他們不關心我們」，歌詞裡說的很清楚：「我要說的是，他們不關心我們…我的權利在哪裡？因為你忽視我，才根本看不到我。」（Tell me what has become of my rights. Am I invisible because you ignore me?）
所以呀，MOMO，你還是幸運的，幫你洗個香香的澡，準備吃晚飯囉！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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