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尼加拉瓜的日子】用公車記憶你的日子

【尼加拉瓜的日子】用公車記憶你的日子
「我仍喜愛搭公車穿梭在炎熱的 Managua,看著人群上上下下,而外頭因日頭明艷而閃閃發亮的土地上,各色型態的人來來往往。」

閉上眼,尼加拉瓜的一切彷彿便能再回到眼前,你也是。

幽幽的灰色星期三,我搭上了一班下午四點開往 Leon 的小巴,搖搖晃晃往有你的地方尋訪你。

車上難得開了冷氣,為驅趕因聖周的炙熱氣候而開的吧!我幸運地坐上前座位子,與司機比鄰而居。外頭異常炎熱而悶,車內拉丁歌曲一首一首連番熱播──拉美旋律,輕快節奏,是屬於快樂與無憂,像你們的樂天天性。

見你的一趟風景,閉眼都熟稔不過。

尋訪你的長程巴士

出了首都,往你的城去,是我每次離開首都,最期待的時刻。首都 Managua 的 UCA 公車站,是由市區往其他城鎮出發,最主要的公車總站──每日清晨四點開始發車,直到日落前的七點,一輛輛可塞滿 15 人的小巴,一天難以計數的班次,只要搭滿 15 人即走,沒有所謂固定時刻表。

於是,我曾瘋狂地因為你的一句話,便於課堂後從離總站 9 公里之外的校園,和一群群身上噴灑大量香水,卻因天候燠熱而流下粘膩汗水,身上夾著濃厚氣味的尼國人們,魚貫擠上一班擁擠的車廂,經歷一場火熱洗禮。再抵達總站,換搭開有冷氣,接續長達一個半小時車程的沁涼氣息,去找你。

長程巴士和首都內的公車不同,首都內的公車鮮少出現冷氣公車,就算蘇聯贈予了一批新公車,我仍在那一年八個月裡,從未幸運地搭過開有冷氣遊走市區的公車,往任何角落去。

但我仍喜愛搭公車穿梭在炎熱的 Managua,看著人群上上下下,而外頭因日頭明艷而閃閃發亮的土地上,各色型態的人來來往往。

我習慣沉默,在那無數次流竄於老舊、偶遇車底破個大洞、或新型安穩有著現代氣氛的公車之旅。

習慣了傾聽,習慣了張開全身細胞去感受每一份迎面而來的異國氣息,有時因外國臉孔而有幸被讓座──在擠滿人,你靠著我、我依著你的公車上。

也已習慣公車裡沒有下車按鈴的服務,所以,總愛在後頭觀察人們的我,也就學會了到站前扯開喉嚨大叫:baja(下車)。而在還未學會正確方式前,如法炮製的我仍能順利下車。

一趟趟台幣不到三塊的便宜市區公車價格,讓我曾經在某日沒有課的午後,就這樣搭著公車晃過了一處處,我從未去過的 managua 城市角落。

圖/PixieMe@Shutterstock


變貌的首都,貧富差異極大的街景

managua 城,是中美洲各國首都最稱不上華麗的首都。

歷經地震、內戰一蹶不振的首都,曾經是中美洲最繁榮之處,如今,卻是貧富差距最大之地。我曾隨著公車搖晃繞過一區區戒備深嚴,各家都有警衛的高級住宅區,也去過塵土飛揚,石子混著沙土,路不成路的貧窶地帶,一間間簡陋搭建的蔀屋綿延,孩子們拖著紙箱拉著比他更小的孩子在越野賽跑。

我一個人去不了的地角,一使力就擺盪的公車帶我去過了,像走了一趟繁華的過往,又回到了真實的現今。

長程旅途中,那些繪聲繪影的傳說

我曾和你提起過這些瘋狂,你總皺眉後嚴肅告訴我,沒有你的城市,我最好的旅程就是從家裡到市區的 mall、超商。你亦嚴禁我搭乘五點後的小巴往你的城市去,因為一個半小時的路程,多次行經兩旁無村落的地區,Leon 市場裡常常繪聲繪影地形容半途的攔車搶案。

你年長的母親,亦覺得我是個不知天高地厚的「中國人」,多次不悅的表示她對我此舉的不滿──她分不清我來自台灣或中國,也無法理解我們進步中的國家,公車、巴士和火車運行至半夜,晚上八點行走在路上仍相當安全。

因為,國土是台灣四倍的尼國,早年的內戰挖盡了整個國家的鐵路,鎔鑄了武器血染成一部不堪卻革命獨立的歷史。如今的尼國,殘存的只剩古蹟的車站,不見鐵路蹤跡。

然而萬哩外、富庶小島國家來的我,任性又固執,不曾把你母親的話放在心底,每次,思鄉情緒滿腔時,忍不住就是往你的城鎮去。

直到現在,我仍可清晰記得,車離開總站後,在開離首都邊境能看得見美國大使館整面山的側身──那座山,有著尼國人繪聲繪影的地道,據說能一路通往美國。之後,駛向彎曲山邊能俯瞰隱隱約約藏在樹叢後,半面的馬拉瓜湖,夾在一彎彎、層層疊疊的山裡。

長程直達車,司機一定中途停車一一收妥旅費,順道讓旅人們在中繼點與小販過招填飽腸胃,最常出現的食物是 quesillo 或炸大蕉。

旅途中的意外插曲

我們曾相約在這段旅程的某鎮去度過鬥牛節,但粗心的司機和從未在半途下車的我,因溝通失效,最終被丟在離目的地兩公里之外的荒涼公路上。那日的烈陽是記憶裡每日燦爛絢麗的尼國太陽,我在正午時分被拋下車,司機落了一句:「你往回走吧!」便駛車繼續往前奔去。

我毫不懼怕的站在原地,直到十分鐘過後,看不到盡頭的公路兩端,我心慌了卻還是不畏懼,卻忍不住想問你。「你在哪?」我撥了電話給你,你在往我方向的公車上,著急地要我問問四周的人,我在哪。

那刻,我卻笑了。因為什麼人也沒有,連平常老愛和我搶食的蒼蠅,都不見了蹤影。

我於是按著司機給我的指令,往回走。

十分鐘後,一輛輛公車、自家用車往我身旁高速通過,卻沒人停下與我打交道。烈日像附著於我張開的每一吋毛細孔肌膚,我感覺火在身上燒,不得不停下腳步,放下沉重的行李,在連一棵給我遮蔭的樹都沒有的公路上,尋求救援。

公路的傳說奏效,沒有一輛經過的車子看見我。他們視我為傳說裡的異國強盜,車一停下,隱身於我之後的千軍萬馬將擄掠他們。

忘記過了多久,一輛車過了又退回,車裡的兩位外國人問我:「what are you doing here?」我雙眼頓時溫熱,為這兩個還未被傳說下咒語的善良問了好,火速進入車內。但在我抵達和你相約的鎮外下車後,他們卻告訴我,他們聽過那個公路傳說,下次別再被拋下。

我睜大的眼,應該逗樂了他們,他們豪邁大笑地朝我揮了手,說了聲:「祝好運。」就這樣拒絕我給的車資,離去。

還未回神,我聽見了你的聲音。用了你濕透的身軀抱緊了我。
    
回台後,多次搭上搖晃車身的巴士行駛在高樓大廈簇擁的都市,那日的記憶鮮明難忘,浮上心頭,好似下一秒混著拉美情歌後便能瞧見兩旁的漫山麤野。而下一秒,你便出現。

我想念你,在巴士再也去不了的,兩旁盡是文明的世界。

執行編輯:鄧紹妤
核稿編輯:張翔一

Photo Credit:Fotos593@Shutterstock(示意圖,非 managua 城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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