當這個世界讓你不痛快的時候,你的感覺可以用「糟糕」一語概之嗎?還是說你會有更加確切的情緒體驗,比如悲傷、絕望或者憂鬱?
在心理學中,擁有細緻情緒的人被認為展現出了「情緒粒度」。例如,閱讀關於伊斯蘭國(Islamic State)種種暴行的資料時,你或許會體驗到不斷升騰的恐怖或憤慨,而非籠統的糟糕之感。聽說關於氣候變化的信息時,你可能會在驚恐之餘,因為一些物種即將滅絕而感到悲傷和遺憾。面對今年的總統競選,你或許會詫異、憤怒,甚至是替候選人感到尷尬——這種情緒在墨西哥被稱為「pena ajena」。
情緒粒度不僅與掌握豐富的詞彙有關;還與更加細緻地體驗世界和自我有關。這會改變你的生活。事實上,有越來越多的科學證據表明,細緻入微的情緒體驗會給你帶來好處,哪怕這些體驗是負面的
一系列研究顯示,細粒度的不快之感會讓人得以更加靈活地調整自己的情緒,在面臨壓力時不那麼容易飲酒過度,在被某人傷害時不那麼容易猛烈地報復對方
或許令人驚訝的是,高情緒粒度所附帶的好處不只是心理上的。情緒粒度高的人還可能更長壽、更健康。他們看醫生用藥的頻率更低一些,因病住院的天數也更少。舉個例子,能夠更頻繁地給自己的情緒歸類、貼標籤,並理解它們的那些癌症病人身上,有害炎症的程度會輕一些。
我的實驗室在上世紀90年代發現了情緒粒度的存在。我們讓數百名志願者在數週或數月時間裡追蹤自己的情緒體驗。每個受試者都使用同一組情緒詞彙,比如「悲傷」、「憤怒」和「害怕」,來描述自己的體驗。不過我們發現,一些人會用這些詞彙來指代確切的體驗——每個詞都代表著一種不同的情緒概念——另外一些人則會把這些詞彙混為一談,用以代表單一的概念,粗略地說就是——「我感覺很糟糕。」
人們會很自然地想到,有著更高情緒粒度的人只是能夠更好地了解自己的情緒狀態,但我們的實驗室發現實際情況並非如此。事實證明,你的大腦在以一種非常切實的方式構建著你的情緒狀態——在一瞬間,在你的意識之外——了解多種情緒概念的人更能產生更細緻的情緒。
正因為如此,情緒粒度才會對你的幸福感和健康水平造成重要影響:它讓你的大腦在應對生活中的種種挑戰時,有了更加精密的工具。
假設你是密西根州弗林特的居民,正面臨著該市的水污染問題。假設每天早上,當你打開水龍頭或者送孩子上學的時候,都會體驗到一種大體上可以被稱為糟糕的不快之感。你無法忍受,並且愈發緊張。
需要指出的是,那種含混的糟糕感是你自己造出來的。神經科學已經表明,人類大腦不是「應激性」器官,並非僅以某種預定的方式對世界作出反應,比如看到「伊斯蘭國」這幾個字讓你的血壓上升。事實上,大腦會根據過去的經驗來預判接下來會發生什麼,主動調節你的體能需求,提升你的血壓。
這一反應過程就相當於為你的身體制定預算。為了健康起見,身體預算也需要像財務預算一樣保持平衡。
因此,在弗林特市水危機的例子中,你的大腦預見到了威脅,你的皮質醇水平飆升,讓你的身體做好行動的準備,但籠統的糟糕感不會激起具體的行動。你只是覺得很糟糕,因為你的大腦毫無必要地從身體預算中抽出了一部分。下一次處於同樣的境況中時,你的大腦會重複同樣的反應過程。你會又一次心亂如麻,無法自拔。時間長了,編製得不準確的身體預算可能會導致人生病。
不過,如果你的情緒粒度較高,你的大腦或許會建構更為確切的情緒,比如有可能引發具體行動的義憤。你或許會給朋友打電話,怒斥這場水危機。你或許會用谷歌(Google)搜索「鉛中毒」,了解如何更好地保護自己的孩子。你或許會打電話給議員,要求其推動變革。你不再是不堪重負的旁觀者,而是積極的參與者。你有各種選擇。這種靈活性最終有助於減少身體的損耗(譬如不必要的皮質醇激增)。
好消息是,情緒粒度是一種技能,許多人都可以通過學習新的情緒概念來提升這種技能。這裡的學習就是取本義,去學習新詞彙以及它們的具體含義。例如,如果你以前並不熟悉我在前文中提到的術語「pena ajena」,那麼現在你的情緒粒度潛能已經有所提高。耶魯大學情緒智能中心(Yale Center for Emotional Intelligence)的研究顯示,學童學了更多的情緒概念以後,社會行為和學業表現都會得到改善。如果把這類概念融入你的日常生活,你的大腦將學會自動應用它們。
情緒概念是生活工具。工具包越大,你的大腦就能更靈活地作出預測,並指定需要採取的行動,你也就能更好地應對生活。